为何卫冕变得这么难？联盟的平均主义？孤注一掷的建队方式？

译者注：本文原发表自CBS，作者是Sam Quinn ，文中数据均截至原文发稿前（当地时间5月20日），文中观点与译者及平台无关。

如果你从一万英尺的高度俯瞰NBA历史，你会发现随着时间推移，联盟的王朝属性正逐渐减弱。联盟的早期历史几乎完全由两支球队所统治：明尼阿波利斯湖人队在6年内5次夺冠，随后波士顿凯尔特人队在13年内11次登顶，其中包括连续8次夺冠。这两项成就至今无人能及。快进到20世纪80年代，虽然没有单一超级强队完全统治整个十年，但湖人队和凯尔特人队再次成为时代主角——该十年的每一届NBA总决赛都至少有一支球队来自这两支传统豪门。总体而言，80年代仅有5支球队打进过总决赛：湖人队、凯尔特人队、76人队、火箭队和活塞队。

90年代则几乎由一支球队——芝加哥公牛队——主导，但他们至少每年总决赛面对的对手都不同。整个90年代共有13支球队登上过总决赛舞台，公牛队通过两次“三连冠”拿下6座总冠军奖杯。湖人队紧随其后完成了属于自己的三连冠，但自那之后联盟再未出现过三连冠王朝。事实上，自湖人三连冠结束后的23年间，NBA仅有3支球队完成过卫冕：湖人队（再次上榜）、迈阿密热火队和金州勇士队，他们各完成了一次两连冠。这意味着23年里只有3支卫冕冠军。作为对比，湖人三连冠之前的二十三年间，联盟曾涌现五位不同的卫冕冠军。

这种趋势不仅体现在球队层面，在球员个体身上也清晰可见。想想NBA每个时代最成功的球员：比尔-拉塞尔赢得11次总冠军，你本能地知道这个数字后人永远无法企及；迈克尔-乔丹和贾巴尔各拿6次；科比-布莱恩特和蒂姆-邓肯拿5次；勒布朗-詹姆斯和斯蒂芬-库里拿4次。现在的问题是：究竟是最优秀的球员和球队随着时间推移在变弱，还是夺冠变得越来越难？每过一代，夺冠的上限似乎都在降低，连续赢得多个总冠军变得越来越难——这就是NBA的历史。

但最近，联盟走向“平均主义”的步伐从“慢跑”变成了“冲刺”。周日，俄克拉荷马城雷霆队在2025年季后赛中淘汰了丹佛掘金队——后者是2023年的总冠军。2019年冠军多伦多猛龙队甚至未能打进季后赛；2020年冠军湖人队和2021年冠军密尔沃基雄鹿队在首轮就被淘汰；2022年冠军勇士队、2024年冠军凯尔特人队则和掘金队一样倒在次轮。这意味着2025年的总冠军将是过去7年里第7支不同的冠军球队——NBA历史上从未出现过连续7年冠军不重样的情况。更值得注意的是，前6支冠军球队在各自的卫冕赛季中甚至没有一支能突破次轮。

是什么导致了王朝的消逝？

这个问题很复杂，没有简单的答案。2023年的新劳资协议显然是一个长期因素，但它只实施了两个赛季，我们不能把7年的趋势都归咎于它。

另一个常见解释至少在时间线上能对上：2014年联盟总裁的更迭。在大卫-斯特恩时代，球迷中流传着一个玩笑，说这位前总裁理想中的总决赛是“湖人队对阵湖人队”。但亚当-萧华的理念截然不同。他在2022年曾表示：“在我看来，任何运营联盟的人都不希望看到球场上的绝对均等，而是机会的均等。你需要一个让最优秀的球员和运营最出色的球队能够脱颖而出的体系。”

萧华时代确实以“努力打造公平竞争环境”为显著特征之一。他主导了两次劳资协议谈判，都朝着这个方向迈出了步伐；他设立了附加赛制度，以激发排名中游的球队的竞争积极性；他还调整了乐透抽签概率，以遏制摆烂行为。萧华眼中健康的NBA，或许就包括拥有多个不同的冠军球队。但实际上，真正造就这些不同冠军的因素，很大程度上超出了一位总裁的控制范围。

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必须看看这些冠军球队的共同之处。最直观的答案是他们的建队方式。

在过去7年的6支冠军球队中，有3支是在通过交易多个首轮选秀权换来老将后立即夺冠的：湖人队换来安东尼-戴维斯，雄鹿队换来朱-霍勒迪，凯尔特人队同样换来朱-霍勒迪。第四支球队掘金队，用一个首轮选秀权和刚用首轮签选中的球员RJ-汉普顿，换来了阿隆-戈登。他们没有立刻凭借这笔交易夺冠，但在拥有围绕戈登的健康阵容的第一个赛季就成功登顶。第五支球队猛龙队，同样通过交易得到球星科怀-莱昂纳德——他们不必为此付出多个选秀权，因为莱昂纳德当时是即将到期的自由球员，他们只为他支付了一年薪水，之后就失去了这位球星。

这些球队还有一个共同特点：依赖老将。2019年猛龙队的三位首发球员凯尔-洛瑞、马克-加索尔和丹尼-格林都已年过30；2020年湖人队的季后赛轮换阵容中有10名球员，其中7人超过30岁，核心球员勒布朗-詹姆斯当时已经35岁；雄鹿队的霍勒迪和洛佩斯也都在30岁以上；勇士队的斯蒂芬-库里、德雷蒙德-格林和克莱-汤普森同样如此。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一个“孤注一掷”时代的典型缩影。湖人队通过重磅交易打造阵容，猛龙队也是通过交易得到核心球员，掘金队、雄鹿队和凯尔特人队虽然都是通过选秀得到核心球星，但都为了短期冲冠而积极交易老将，勇士队则以间接方式参与其中——尽管他们2022年的冠军阵容没有耀眼的新援，但2017年和2018年的球队显然有凯文-杜兰特这样的超级补强。即便杜兰特在2022年已不在队中，勇士队仍间接受益于他曾经的存在——正是他的薪资空间最终帮助球队得到了维金斯，而维金斯可以说是2022年那支球队的第二核心。这些球队都在过去15年左右的NBA球员流动浪潮中押下重注，并且赌赢了。

这一现象之所以重要，有两个关键原因。首先是“数量”问题：这些星光熠熠的球队不得不相互竞争。你的“孤注一掷”式交易或许能让你具备争冠实力，但无法阻止其他球队也做出类似操作。理论上，或许某支球队能做出比其他所有球队都更出色的交易，从而建立王朝，但现实是没有任何一支球队做到这一点，这就引出了第二个原因：“成本”问题。

如今，收购超级球星甚至高水平首发球员的成本达到了历史最高——因为太多球队都迫切希望得到这样的球员，需求远远超过了供应，尤其是在年轻球星方面。湖人队为得到戴维斯付出了巨大代价，既因为他的天赋，也因为交易时他只有26岁；霍勒迪的交易也花费不菲，但因为他被收购时年龄更大，所以成本略低。金州勇士队的核心球员是自家培养的，但他们也为这些球员支付了顶薪——即便拥有当时NBA历史最高的薪资总额，他们也几乎没有剩余资源来构建阵容深度。

这正是冠军频繁更迭的核心因素之一：像这些球队那样“孤注一掷”，代价就是失去阵容深度和操作灵活性。2022年总决赛后，勇士队失去了关键替补加里-佩顿二世和奥托-波特；雄鹿队失去了PJ-塔克；猛龙队则慢慢“失血”，直到多年后整个冠军核心阵容分崩离析。这些都是2023年新劳资协议之前的冠军球队，别忘了，一旦你交易掉所有选秀权，就无法再重复补强的操作。

湖人队当年难以送走威斯布鲁克的部分原因，就是他们为得到戴维斯已经花光了所有选秀权；雄鹿队把所有资产都押在霍勒迪和后来的达米安-利拉德等球星身上，导致他们几乎没有选秀资本来补充阵容深度和防守能力；掘金队预见到了这个问题，试图通过将微薄的未来选秀资本换成即时可用的低顺位选秀权来提前解决——他们的想法是，可以通过选秀来低成本构建阵容深度，而不是在交易或自由球员市场上按市场价购买。如果选中的球员足够出色，这当然是个好主意，但不幸的是，掘金队的选秀成果不佳，这使得他们没有资产去交易老将进行补充。从本质上说，他们失去了2023年的关键角色球员波普、布鲁斯-布朗和杰夫-格林，因为他们以为可以内部培养替代者，但最终未能做到。

那么，为什么这一切会阻碍球队卫冕呢？

原因很简单，有一个令人遗憾的事实：如今，深度和操作灵活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重要，因为“健康”问题。数据可以支持这一点——根据研究，在1994年至2018年期间，仅有3个赛季出现过5名全明星球员因伤缺席比赛的情况，且该数字从未超过5。但自2019年以来，每次季后赛都至少有5名全明星球员因伤缺阵，2021年甚至高达10人。

2021年的卫冕冠军是谁？是湖人队。你可能还记得，他们在首轮对阵菲尼克斯太阳队的系列赛中原本占据主动，直到安东尼-戴维斯腹股沟拉伤。一年后，卫冕冠军雄鹿队在次轮系列赛全程缺少克里斯-米德尔顿的情况下，仍与凯尔特人队战至抢七。今年的凯尔特人队几乎每位球员都在季后赛前或季后赛中受伤，包括杰森-塔图姆跟腱撕裂。如果迈克尔-波特的双臂健康，掘金队或许能击败雷霆队。

伤病显然是球队无法控制的，但你知道什么能帮助球队克服伤病吗？阵容深度、年轻球员、操作灵活性。拥有一个可靠的替补席，能让球队在缺少关键球员的情况下挺过几场比赛或一轮系列赛；年轻球员更有可能通过成长来填补因伤病、交易、自由球员流失而留下的空缺；拥有可交易的资产意味着，至少在季后赛失利后，你可以针对问题进行调整，来年再战。但这些“孤注一掷”的球队往往至少缺乏上述要素中的一项，甚至可能全部缺乏——他们通常围绕老将建队，而这些老将在夺冠后状态往往会下滑而非提升；为了冲冠，他们的阵容变得更单薄；他们还缺乏解决问题的资产。

综合来看，我们似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看到的现象与其说是联盟强制推行“平均主义”的结果，不如说是这个时代NBA历史上盛行的激进建队方式的产物。这种建队方式在任何时候都能打造出多支有冠军实力的球队，但也让每支球队都更容易迅速衰落。再加上现代NBA季后赛中伤病频发，这使得用同一核心阵容赢得多个总冠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困难。此外，正如我们所探讨的，这是这项运动80年来的自然发展趋势——历史的弧线正远离王朝。

但仅仅因为历史弧线缓慢远离王朝，并不意味着王朝完全不存在。现在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疑问：王朝真的消亡了吗？ “平均主义”会成为新常态吗？

同样，这个问题没有简单的答案。有令人信服的证据表明，答案可能是“是的”。我们已经提到了2023年的新劳资协议，但直到现在，球队才真正开始体会到它的影响——让一支球队保持多年稳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难。伤病问题也不会消失。正如阿巴巴斯指出的，NBA球员现在的跑动距离比十年前增加了约9%。现代篮球运动让球员的身体承受了更多的“实际里程”，这可能导致更多伤病，而目前没有明显的解决办法。经历过四轮季后赛的冠军球队，理论上比其他球队更容易受到这些伤病的影响——伤病将永远是潜在的“王朝杀手”。

然而，如果我们把最近的“平均主义”更多地视为一种建队现象，而非联盟范围内的计划，那么在假设当前状况是永久性的之前，我们必须看看建队方式的发展方向。虽然“孤注一掷”的时代远未结束，但它现在正与我所说的“全面重建”时代并存。

这是什么意思呢？当一支球队“孤注一掷”时，交易的另一支球队则因此进入“全面重建”——在几年内，这支球队显然会表现糟糕，否则它不会放弃自己的球星。但最终，这支球队会以更可持续的方式重新崛起。

以雷霆队为例：快船队为得到保罗-乔治“孤注一掷”，这让雷霆队得到了亚历山大和大量选秀权。他们用其中一些选秀权选中了关键球员（最著名的是杰伦-威廉姆斯），同时也囤积并交易了其他选秀权，还用自己的选秀权选中了核心球员（最著名的是切特-霍姆格伦）。

当一支球队“孤注一掷”时，目标是立即夺冠；而当一支球队“全面重建”时，目标是未来夺冠。在这种情况下，耐心是一种美德。想想我们前面提到的那些陷阱：显然，年龄问题目前对雷霆队来说还不存在——亚历山大26岁，季后赛轮换阵容中只有卡鲁索一个老将；阵容深度也不是问题，雷霆队在季后赛中使用10人轮换，其中大多数人在其他球队都能胜任首发；操作灵活性则是他们未来规避问题的关键——雷霆队积累了如此多的选秀权，一旦角色球员变老、薪资变高，他们可以用廉价的年轻球员替换掉他们。

雷霆队是即将到来的“全面重建”时代的先驱，但还有其他类似的竞争者正在崛起：火箭队和马刺队也符合类似的特征——他们年轻、有天赋、薪资成本低，并且积累了大量选秀权，可用于短期或长期的阵容维护。在理想情况下，这些球队可以在全面重建的同时夺冠。然而，如果有一天需要“孤注一掷”，他们也有能力在不掏空阵容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因为他们积累了大量备用资产。

当然，这些球队面临着与孤注一掷球队类似的障碍：他们必须相互竞争。雷霆队目前处于领先位置，但只要存在多支这样的球队，在与其他球队的竞争中建立王朝就不会容易。但回想一下我们在文章开头讨论的历史：NBA已经在变得不那么适合王朝生存，即使速度缓慢。我们可能需要接受，我们对“王朝”的旧定义已经过时，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制定一个新定义。

当乔丹时代的公牛队赢得的总冠军数量几乎只有拉塞尔时代凯尔特人队的一半时，没有人宣称“王朝已死”——人们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凯尔特人队的成就几十年后已无法复制。我们现在就处于这样的时代。在NBA历史的这个阶段，一名球星或一支球队在较长时间内赢得五六个总冠军，甚至三连冠，可能都不再可行。然而，我们几乎肯定会看到一支或多支“全面重建”的球队打破目前连续7年冠军不重样的纪录。

当这个NBA新时代尘埃落定，亚历山大、文班亚马或他们的同龄人中，很可能会有一位超越同辈，成为这一代球员中的标志性赢家。这可能意味着，他们会赢得三四个总冠军，而不是五六个。这并不会使他们或他们的球队本质上不如那些当年斩获更多冠军的前辈，这只是反映了NBA不断变化的本质。